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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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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火車速度並不快, 加上中間停了好些次,加起來耗費了數日才堪堪抵達周國都城外。

呂元柏拿著自己的小包袱,手裏捧著一袋子蘭花豆, 瞧了瞧外面已經明月高懸的夜色,輕聲道:“這黑黝黝的,根本瞧不清,不如我們在車站裏等一晚上再去吧?”

塔娜聞言,毫不猶豫道:“還是不要耽擱的好, 雖說都城附近的安全無虞, 瑯雲仙人也能隨心所欲,可是你我都是大周臣子, 已經到了都城,卻留在外面, 不第一時間進城拜見,萬一被有心人抓住話柄也是麻煩。”

呂元柏點點頭, 沒再說話。

其實他自小長在都城, 又出身世家大族, 對這些人情世故一貫透徹,塔娜說的道理他都懂。

但就是有點舍不得。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舍不得什麽, 思來想去,大概就是舍不得火車上的這段日子吧。

小小的包廂, 門一關,只能聽到火車咣當咣當的輕微聲響。

地方不大,即使他和女族長對面而坐,依然能嗅到對方身上像是青草的清爽香味。

在傍晚時分, 夕陽餘暉下, 他甚至能看到那人睫毛上的細碎光點。

即使只能打打牌, 聊聊天,但卻讓呂元柏歡喜得如在天宮。

甚至覺得,就這麽只有彼此的過一輩子該有多好。

但是下了火車,他們又保持了禮貌疏離的距離,就連說起話來也是一般一眼的。

即使心裏知道這才是他們的正常相處模式,但呂元柏依然有些悵然。

於是他回過頭,對著冷冰冰的火車行了一禮,語氣鄭重其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一路珍重。”

這讓塔娜有些失笑:“你對著它道什麽別?它又聽不懂。”

呂元柏心裏想著,他哪兒是對著鐵疙瘩道別啊,他分明是對著自己這段時間的幸福生活道別。

不過這話是萬萬不敢讓塔娜知道的,所以他只是感慨:“我是第一次坐火車,稀罕,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相見。”

塔娜回道:“快了。”

“咦,大人如何知道的?”

“預定十日後回程,票都買了,你不坐?”

呂元柏:……哦。

從車站到都城還有段距離,來接他們的是車。

並不是馬拉的車,而是一輛嶄新的汽車……拉的車。

對此,瑯雲眾人有些無奈,但也能理解。

畢竟現在汽車制造的數量有限,而且又是剛剛起步,相比較起來,馬車無論是容量還是舒適度其實都優了一個臺階,人數多的時候馬車還是首選。

之所以動用汽車,應該是周國重視瑯雲來的人,就派出了最高規格吧。

就是這個配置……有點混搭。

夏應專門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準備發去系統論壇裏。

但相較於瑯雲人的平靜,草原來的人就顯得格外震驚。

如果說火車還是他們經常見所以不太怕的話,這個無風自動的新車子就顯得太過於新鮮了些。

不少草原人都有些望而卻步,還找上了自家族長:“那個,其實我們能騎馬的,實在不行徒步也可以。”

塔娜卻道:“不行,都坐馬車。”

那人還想要掙紮一下。

結果此時呂元柏輕聲解釋道:“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是哪裏來的,但是顯然是都城專門派來的,這是給我們的臉面,別管是什麽,你都得用。”

草原人面面相覷,看起來不太情願。

畢竟野慣了,對這些面子上的事情並不擅長。

於是,作為夫子的呂元柏拿出了最管用的法子:“誰不坐,功課翻倍,今晚就交。”

一瞬間,原本抗拒的草原人都挺直了腰板,雄赳赳氣昂昂的上了車。

如果忽略兩股顫顫的模樣就更有說服力了。

塔娜看著他們,有些感慨:“呂夫子果然是有本事的,我還以為這物件你也怕呢。”

呂元柏剛想說自己不害怕,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

是咯,之前在火車上,他自己給自己立了一個小可憐人設來著的……

於是,下一秒,剛剛還義正言辭的呂家郎君瞬間耷拉了肩膀,眼簾垂下,還做了幾個深呼吸。

然後偷偷看了塔娜一眼,往那邊蹭了幾步,見塔娜沒動彈,就又蹭過去。

惹得塔娜都有些無奈:“夫子這是怎麽了?”

呂元柏用委屈的語氣理直氣壯:“不敢自己坐車。”

“上面挺多人的。”

“可是只有族長說過要護著我,你答應我的。”

呂郎君有把好嗓音,清冽溫潤,又有副好模樣,雋秀端莊。

所以哪怕他說出這種有些慫的話,也只會讓人軟了心腸,並不覺得厭煩。

塔娜就瞬間舒緩了神情,由著他跟自己單獨上了輛空車,還小聲哄他:“不妨事的,我聽仙人說過的,這個聲音雖然大了些,但是沒危險的。”

“真的嗎?看著嚇人。”

“真的真的,要不你坐我身邊?真的有什麽危險,我也好帶你跑。”

“嗯嗯嗯。”

而原本在火車上常找他們打撲克的夏應同學此時卻沒有過去打擾,只管站在不遠處,看著已經落下簾子的沒馬的馬車,臉上一片敬佩之色。

正蹦噠噠要去坐車的顏桃見狀,不由得問了句:“學長,你看什麽呢?”

夏應長舒口氣,感慨道:“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誠不欺我啊。”

顏桃:???

而呂元柏覺得自己半點不怕,甚至不覺得近鄉情怯,反倒十分急切。

離家許久,如今能回去瞧瞧爹娘自然歡喜。

但是當他真的入了都城大門,興致勃勃的撩開簾子往外瞧的時候,卻猛地楞住了。

見他半個身子都快探出車窗,塔娜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拽住了這人的腰間玉佩的帶子,生怕他掉下去,嘴裏問道:“你在做什麽?”

換成平時,塔娜這麽關心自己,呂元柏早就開心到起飛了。

可是這會兒他卻一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聲音都顯得有些沙啞:“這是,都城?我,我在這裏住了二十年,怎麽現在不過兩年光景,就,就不認識了?”

塔娜疑惑,便跟著看出去。

然後就看到了一片燈火璀璨。

以前的都城到了晚上也不是一片漆黑的,道路兩邊豎著燈桿,上面掛著燈籠,很是漂亮,而攤販也會提燈,總不至於看不清路。

但是那時候的燈光,和現在的燈光,顯然不是一個概念的。

燈桿還是燈桿,但上面的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圓的發光小球兒。

攤販還是會掛燈籠,可裏面不再是蠟燭,而是更為光亮的東西。

路兩邊也會懸掛彩燈,五顏六色的,還會閃爍。

路上的行人也不再是悶頭前行一言不發,而是說說笑笑,穿著打扮都和印象中的大為不同。

還有在擴寬過的兩條主幹道的交匯處,栽種著一株綠植景觀,周圍也是一片光亮。

明顯是經過精細修建的,光是那底下用花朵排出來的“海晏河清”就不像是人家植物自己能長出來的樣子……

呂元柏眼巴巴地瞧著,看著,像是怎麽看都看不夠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這就是,組織批準過的電嗎?”

塔娜猶豫道:“應該,是吧?”

呂元柏漸漸笑起來,眼睛看著路兩邊吃吃喝喝玩玩鬧鬧的人群,比起詩書裏面的文雅風流要俗氣不少,但是這片煙火氣卻讓他格外喜歡:“真好看,真美。”

塔娜好奇:“什麽美?”

呂元柏輕聲道:“國泰民安,最美。”

對於讀書人的浪漫,塔娜並不完全懂得。

可是男人此刻的神情,卻讓女族長多看了好幾眼。

燈火璀璨下,這文弱書生,莫名動人。

而在另一邊,瑯雲眾人也在往外瞧。

夏應對著滿眼璀璨,輕聲道:“你聽,有聲音。”

顏桃好奇:“什麽聲音?”

夏應笑道:“我們回家的倒計時音。”

顏桃跟著笑起來,心裏清楚,對方這話說的沒錯。

進度條已經一拽再拽,按著如今的速度,回家指日可待。

不過很快她就趴在車窗上,眼巴巴地朝外面看,嘴裏嘟嘟囔囔:“我也想下去走走。”

夏應問她:“怎麽,覺得好看?”

顏桃搖頭回道:“倒也不是,就是有點饞,那邊的麻辣燙味道太香了。”

這讓夏應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吃,我去找人專門給你煮一碗不就好了?”

顏桃卻一臉認真:“不一樣的,街邊的味道永遠比自己煮的好吃。”

學醫出身的夏應下意識道:“但是到底還是家裏衛生些……”感覺到小姑娘鼓起了臉,他立刻改變畫風,“可我也覺得路邊攤味道好,今天明天都有事兒,等事情處理我,我陪你從街頭吃到街尾好不好?”

顏桃立刻露出了笑容,臉頰上的小酒窩直接讓這個笑的甜度超標,弄得夏應迅速別開眼。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真的要打胰島素了……

而顏桃並沒註意到這人的異樣,她依然看著窗外,嘴裏問道:“這兩天有什麽事情嗎?”

夏應此刻已經平覆心情,聲音也平穩許多:“雖說電力的普及速度很快,可是對於一般百姓來說,到底還是有些不適應,街上看到就算了,真的放到家裏還是會有些害怕。相比較起來,工廠裏就要常用多了。”

“你是說,燈?”

“還有各種設備,有了電能供應之後,各種設備更新換代都會變快,而醫療衛生的條件和標準也要重新制定,我這次過去就是去開會定新規則的。”

“那,我為什麽也要去啊?”

夏應沒說話,或許是因為在草原上一直同進同出的,他心中已經默認把倆人綁定在一起了。

現在被問到臉上……

理由,等我胡編一個。

但是還沒等夏應想出答案,顏桃已經道:“換個角度想想,我和你去也挺好的,畢竟我這個專業以後也需要一些相關知識,尤其是草原上的牧場和養殖場,也該給他們貼一個。”

夏應見對方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不由得松了口氣,隨口問道:“你準備什麽?”

顏桃聲音甜軟:“絕育手術啊,切掉才能長壯壯呢。”

夏應:……

明明是疊詞詞,明明是可愛愛,可就是覺得,冷呢。

但兩人約好的夜市之行到底還是沒有立刻兌現。

當他們看完都城外的工廠後,緊接而來的便是孔靈韻與柯利弗大婚的日子。

許是為了彰顯對於班奎的看重,又或許是要和齊國不久之前的那一場較勁兒,總而言之,靈韻公主的這場婚事辦的很是盛大。

周王更是廣邀賓客,即使現在齊周明面上不對付,可是作為小國,自然是紛紛派人前來祝賀。

一時間,王宮內外很是熱鬧。

等到大婚當天,更是十裏紅妝,轟動都城。

夏應等人並沒有去街上圍觀,而是留在了王宮內,參觀一下異世界的婚禮。

或者說,是改良版的婚禮。

即使柯利弗和靈韻公主的衣著穿戴依然是精致秀美華麗非凡的周國傳統婚服,可是細節上依然能看得出有修改的樣子。

特別是孔靈韻的發飾佩飾,一看就是出自何依依他們之手。

而其他地方,從壘了十層的蛋糕,到四周圍的燈光秀,都透著與眾不同。

至於背景音樂,更是變化多端。

從傳統,到新潮,甚至還讓不同次元樂器混合的宮廷樂隊現場來了個婚禮進行曲,著實是讓夏應覺得賽博朋克了起來。

於是他偏頭問道:“鐘大人,這都是誰安排的?”

正在一旁的鐘左腰板挺直,完全不見平常吊兒郎當的模樣,很有為官者的端正。

此刻聞言立刻回道:“自然是禮部,”聲音頓了頓,“還有我們的六公子。”

夏應驚訝:“孔章?他怎麽還張羅起這些來了?”

鐘左笑稱:“據說是從齊國那邊學到的經驗,可以打……對,打廣告。”

夏應:……商業鬼才。

不過很快鐘左就解釋道:“當然,更主要的還是要給百姓們看,如今的百姓還是有些畏懼這些無風自動還有自己發光的東西,加上這些是自己制造出來的,不是仙人直接賜予的,他們會有些猶豫。但是只要王室用了,就有了示範作用,所以百姓自然可以跟著使用。”

聽上去倒是有些道理。

就是,有點把王室當吉祥物用的意思……

夏應便問:“這也是孔章的主意嗎?”

鐘左道:“不是的,是譚旻譚大人的想法。”

鐘左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那位譚大人屬實沒有白學政治歷史課。

想到這裏,夏應左右瞧了瞧,卻並沒有看到譚旻的身影。

而此時的譚大人正在一處隱蔽走廊中,在他面前的便是一臉嚴肅的呂元柏。

雖然呂家郎君在草原上做的是施以教化的事情,可是明面上,他是被充軍了的人,到現在也是戴罪之身。

換句話說,他的生死還捏在官府手裏,而眼前就是當官的裏面官最大的,自然要老實一些。

好在譚旻問他的也都是尋常事兒,他的回答也算順暢。

但卻不知,聽在譚大人耳朵裏卻漏洞一大堆。

他拿著扇子敲了敲掌心,故作無意地問道:“你覺得發電的重心要放在哪裏?”

呂元柏恭聲回道:“各地都好,此事草民不敢輕易置喙,但草原有風有水,確實是個不錯的發電核心。”

“那你剛剛說在草原的教化推行進展如何?”

“並不算快,草民愚鈍,可是草原方面的努力值得肯定。”

“這麽說,你覺得那裏的人足夠可靠?”

“草民沒有比較,不好斷言,但是看上去確實是個可以長期發展的地方。”

譚旻沈默片刻,輕聲道:“如果本官現在赦免你的所有罪責,讓你回都城來,直接入翰林院當差,你可願意?”

翰林院,號稱首輔預備役,只有科舉前三名能進去的地方。

可是呂元柏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多謝大人好意,草民還是願意在草原做事,也能反思自己的罪過……”

“一派胡言!”

譚旻的聲音又冷又怒,著實把呂家郎君嚇了一跳,還沒說完的話直接給咽了回去,噎得打了個嗝兒。

他捂著嘴巴,到底年輕,面皮薄,臉一下子就紅了。

可是譚旻並沒有被他逗笑,而是眉頭緊皺,厲聲道:“從一開始你就千方百計對草原多有回護,說,目的幾何?”

其實他心中,已經有所猜想。

別看呂元柏剛剛滿口都是不敢、愚鈍之類的,但是當一個人能放棄翰林院官職,去草原上風餐露宿,這本身就透著不同尋常。

是受了草原的好處?

又或者是對那塊邊地有垂涎?

甚至譚旻已經想到他作為呂家人,是不是想要將那些已經被貶斥的世家大族死灰覆燃。

可就在這時,赤紅著一張臉的呂元柏突然喃喃出聲:“我,我確實目的不純。”

譚旻:死亡凝視。

呂元柏:“我確實是喜歡談那族長。”

譚旻:……你說什麽?

而呂元柏羞臊得不敢擡頭,說話的聲音都低如蚊鳴:“她,她是我見過的,世間最好的女子,驕傲,英武,與眾不同,若是能與她共度餘生,我與願足矣。”說到這裏,呂元柏請求道,“大人可別告訴她啊,我不想讓她覺得我孟浪……說起來,我和她能相遇,還要仰仗大人撮合,是大人授意讓駙馬待我去草原的,這樣我才能看到塔娜。”

越說越起勁兒,呂元柏甚至都忘了臉紅。

難得有了一次述說真心的機會,他打開了的話匣子徹底合不上了。

只可惜,聽在譚旻耳中全變成了阿巴阿巴。

譚大人的表情從錯愕,變成無奈,最後只剩一片迷茫。

與此同時,他也在反思。

自己是不是把人心想的太覆雜了?

著實沒想到,自己的一腔陰謀論,換來的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戀愛腦,果然是他理解不了的領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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